中國評論新聞網2016.3.14---趙春山談蔡英文難題

中國評論新聞網2016.3.14---趙春山談蔡英文難題
中評社台北3月14日電（記者　吳政峯、葉又瑋）馬英九卸任在即，蔡英文所帶領的民進黨團隊即將重返執政，對於馬政府過去八年的兩岸關係發展，台灣亞太和平研究基金會董事長、淡江大學中國大陸研究所教授趙春山接受中評社訪問時表示，過去八年是兩岸分治66年來雙方關係處在最為和平穩定的狀態，台灣海峽因此成為“和平之海”。但民進黨的蔡英文上任後，趙春山認為，兩岸關係短時間內不會看到好，不過可以預估兩岸的發展可能會有三種情況，最好的狀態是蔡英文大開大闔，突然想通了，包括恢復國統綱領，兩岸朝正向發展，這是最好的狀況；其次就是維持馬政府現有的成果；而最差的情況則是兩岸停止交流，全面對抗，例如兩會中斷協商，不過我認為短期內也不會到最壞。
　　以下為趙春山專訪全文。

　　中評社問：我們來評價過去八年的兩岸關係發展，您認為主要成就為何？有哪些亮點和突破點？
　　趙春山答：第一，兩岸簽署包括ECFA在內的23項協定，擴大了雙方的人員往來和文化、教育、經貿等各項領域的交流；第二，兩岸對話的層級步步升高，從“兩會”、兩岸主管事務部門、一直到兩岸領導人之間，都建立了制度性的溝通平台；第三，兩岸和解產生的外溢效應，成為政府拓展活路外交的助力。台灣與邦交國的關係得以穏固，並順利參與包括世界衛生組織(WHA)和國際民航組織(ICAO)等國際組織的活動。 當然馬政府一再強調與邦交國的外交穩定，與美國的關係也是史上最好，而且跟日本方面也簽了漁業協定，也因為兩岸關係的改善，所以如美、日、韓等多個國家較無後顧之憂，願意大膽的與台灣建立關係，如有100多個國家給予台灣免簽證的待遇，這些都是兩岸的亮點。而國台辦跟陸委會之間建立熱線則可以視為一個突破點，另外，馬習會也從不可能變成可能。

　　中評社問：過去八年，馬政府處理兩岸關係的主要經驗是什麼？有何值得檢討之處？
　　趙春山答：主要經驗包括，第一，兩岸要排除“單邊主義”的思維，不是“我說了算”，要從雙邊和多邊的角度來看兩岸的問題，要站在對方的立場，也就是要具有同理心的包容力，才能追求兩岸關係的合作共贏。
　　第二，在九二共識的政治基礎上“求同存異”，就是擱置爭議，“同”就是一中，“異”是對一中的內涵有不同的解釋，所以只有在九二共識的基礎上來“求同存異”，處理當前兩岸的特殊關係。我們目前的關係很特別，很特殊，非國與國，不是內政也不是國際關係，才必須採取“求同存異”來處理當前兩岸特殊關係的政治定位問題。
　　第三，馬政府任內和大陸有多層的溝通管道，除了政府之間，還有黨對黨、智庫對智庫，這樣可以避免錯估跟誤判，也就是大陸常說的“要通氣”。
　　第四，很多事情不應該一步到位，因此我們不斷強調要先易後難、先經後政，然後以循序漸進的方式，推動兩岸的交流。
　　第五，這一點是馬英九經常提到，也是大陸方面比較肯定的，就是強調民族大義和中華文化的軟實力，這就是兩岸的互信基礎。如果蔡英文也能講出中華民族、中華文化，我覺得這對兩岸發展一定是正面的，這個部分就是所謂的“通心”。馬英九沒搞統一，雖然讓大陸方面有些不滿意，不過大陸至少肯定馬不會搞“台獨”，而且和習近平經常強調的兩岸一家親、中國夢等，都同樣有很深的民族大義。 　在檢討的部分，可以歸納為三個英文字，即coordination(協調)、communication(溝通)、 penetration(貫徹)。在政策協調的部分，我們是真的沒有做好，因為大陸包含的層面太廣，很多單位常常不該講的話卻講了，這就是coordination，部門之間的協調做得不夠。 第二個，我們溝通做得不夠，這個溝通包括跟“國會”、在野黨與人民之間的溝通不夠，也就是宣傳不夠，古人說“為善不欲人知”，我認為這是錯的，為善就要讓人知，要宣傳。 另外，我們貫徹的能力也不夠，只要是好的政策就應該要做下去，不應該瞻前顧後。 這些都是涉及內政的問題，換言之，內政不但沒有成為馬政府推動大陸政策的“資產”，有時候反而成為“負債”，不然很多都是好事，方向對、各方面都對，為什麼人民會無感呢。

　　中評社問：您認為影響兩岸關係發展的主要因素有哪些？
　　趙春山答：第一就是國際環境，主要是美國的亞洲在平衡，尤其是美中關係的變化，對兩岸關係的影響很大。除了美國因素外，其次是近來兩岸周邊環境出現了傳統安全和非傳統安全問題，傳統安全包括朝鮮半島和南海的問題；非傳統安全則包括環境變化、氣候變遷、反恐等，都會對兩岸關係有影響。
　　第二，在大陸情勢方面，中共的政經發展都會對兩岸關係造成影響，例如習近平力倡的反腐肅貪，雖然這是大陸內部的人事問題，但卻或多或少都會影響兩岸關係。更重要的一點是習近平的領導風格，習近平絕對和胡錦濤、江澤民不同，由於大陸還是一個人治的社會，不一樣的人就會有不同的領導風格，這也是未來台灣要研究兩岸關係時，一定要有研究大陸問題的專家，因為如果不瞭解中共的歷史和行事風格便無法去觀察，這也是未來民進黨政府必須要加強的部分。
　　第三，台灣政黨政治發展和社會變遷的影響。台灣現在年輕人的想法是什麼，為什麼會反中？除了台灣整個政治生態的改變外，我們還要考慮到台灣社會發展的變化，台灣“三中一青”的想法是什麼？南部的想法是什麼？這些也都會影響到兩岸關係的發展。

　　中評社問：剛才談到大陸問題專家，那麼智庫在馬政府兩岸政策決策形成及政策執行過程中的地位和作用為何？
　　趙春山答：以我們的經驗來說，主要是交流和研究兩個部分，設定議題後，便在國際或“國內”辦研討會，或委託機構進行研究，並把研究成果提供給政府做為施政的參考。 第二個，我們也做政府的諮詢的服務，包括“國防、外交、國情”報告等'相關議題的諮詢。此外，我們跟跟對岸的各個重要的智庫都有交流，如北京、上海和廈門的台研所，幾乎遍及大陸的各個層面，黨、政、軍都有，互相交換研究心得，而且由於長期的合作關係，雙方建立互信。 在台灣方面，我們也和“國內”的智庫、媒體定期舉辦座談、聚餐，互相交換對於大陸觀察的心得，而且每年也都會定期的到中部、南部跟各個地方教大陸問題的人舉行聚會，例如高雄、台南、嘉義、台中，還有台北都辦過，而且我們到各個地方都會邀請縣市長參加，市長若沒參加，他們也會派副市長參加，例如說，我在高雄邀請陳菊來，她那個時候忙，便找高雄市副市長李永得來；到嘉義，張花冠親自來，台中胡志強也來參與。因為我們(亞太和平基金會)這個單位從過去李登輝、陳水扁時期到現在為止，我們都不分藍綠，沒有黨派色彩，所以各個地方都很樂意參加，這點是我們很大的一個特色，我們跟媒體的溝通，我們跟本地各個智庫的溝通都沒有障礙，而且遍及到中部、南部各個地方，並藉由這種方式，藉此凝聚台灣內部共識。

　　中評社問：蔡英文執政後兩岸關係發展的前景會如何？主要挑戰是什麼？您又如何評價習近平日前對台政策之談話？
　　趙春山答：由於民共缺乏互信基礎，兩岸關係發展仍充滿不確定因素。如以“聽其言、觀其行”作為判斷標準，在520之前是聽蔡英文的言。蔡英文必須在520前針對九二共識的核心意涵，即“兩岸同屬一中”作明確表述，這是一個觀察重點，再簡單來說，就是蔡英文要如何處理一中的問題，這是520前“聽其言”的部分。 而520之後就是觀大陸的行，也就是看習近平之行，看大陸方面怎麼樣來判斷、因應蔡英文的說法，並做出什麼樣的對應行動，這是我觀察的重點，這兩項東西就是會影響到兩岸關係未來的發展，不過到目前為止都存在不確定性，前面一項我也不知道，應該只有蔡內部裡面的人才曉得她在520要說什麼，而將來大陸會做什麼，現在很多人都做了許多判斷，認為可能會出現台辦和陸委會中止交流、甚至“邦交國”鬆動、服貿停等，大家都在猜，究竟怎麼樣，目前無法得知，因為北京的行動必須端看蔡英文講了什麼，蔡英文在這段時間完全無法做什麼，畢竟現在還是馬英九在執政，而且馬很有使命感，他還要做，如中南美之行，貨貿談判也還在講。 蔡英文主要面對的挑戰要幾個方面，
第一個是如何整合綠營內部意見，尤其是“台獨”基本教義派和時代力量的反彈，例如當初民進黨讓賢給時代力量，可是今天發現時代力量已不再是賢了，那你該怎麼辦呢?
第二是台灣內部在經過太陽花運動之後，民間中有一種反中的情緒，如果長此以往可能會和大陸的民族主義之間對幹，這樣會於兩岸關係一定是負面的，蔡英文必須思考如何去處理這樣的情況。
　　第三個問題是與美國、大陸和日本的關係，對蔡英文來說，相對之下美國和日本的關係很容易處理，不過如今中美之間的關係不一樣了，尤其是南海問題和其他的利益問題，所以在中美兩大之間如何為小，在中美的競合關係中，台灣扮演的角色是什麼？過去馬政府是希望在兩邊之間取一個平衡，若你拉一個來制一個，我想也必須付出很大的代價，以上這三點可能是未來蔡英文所面臨的挑戰。
　　就內部來說，相對之下，蔡英文的包袱比較小，因為蔡沒有那個原罪，也不會被扣上親中賣台，馬政府過去不能做的，蔡英文說不定可以做，如同李登輝、陳水扁能做的，馬英九不一定能做，一樣是“總統”卻不都一定能做。蔡英文現在所面對的包袱相對會必較小，相對比較小的意思是什麼?就是說她會有足夠的活動空間，若蔡英文有意志力想要在兩岸關係開創一個新的局面，蔡比馬更有機會，蔡如果在兩岸同屬一中方面按照“中華民國憲法”、按照兩岸關係人民條例，一國兩區來界定一中，也就是馬現在所做的事情由蔡來做，蔡的籌碼會更多，畢竟民共關係是一個新的關係，不像國共過去糾纏那麼多年，所以蔡可以排除萬難，開創一個新的關係。 例如我之前看了一篇中評的報道提到習近平是大開大闔，很多別人不做、不敢做的事情他敢做，像馬習會他就敢，若是其他人就不一定。所以蔡如果像習近平有這種大開大闔想要創造新局面的話，我老實跟你講，她可以創造一個新的局面出來，我們隨便舉個例子，“和平協議”，只要蔡英文願意，“和平協議”就是和平，跟統獨無關，兩岸怎麼樣才能夠長治久安，和平是她要的，這樣的話，國民黨以後還選什麼。 蔡未來可以更往前走，因此我對她有很大的期待，很簡單，馬英九之前做的這些，那些是違反“中華民國憲法”的?沒有啊，我常常講，蔡英文講過“中華民國憲政體制”，她沒有談“中華民國憲法”，不過你不要忘記一件事，如果是“中華民國憲政體制”，我們還有福建省，我昨天才知道福建省代理主席是林祖嘉，我們還有福建省政府啊。那我們的陸委會為什麼不放“外交部”，為什麼不放“內政部”，因為兩岸不是外交關係、又不是內政關係。中共國台辦為什麼不放在“外交部”，為什麼不放他的內政部，所以他是特殊的關係，如果按照“憲法”，按照憲政體制，本來就是一中，除非你要改變，你“修憲”，想改變就修，或者制憲，妳又不敢，所以按照現有的“憲法”就可以做好多事情，這樣一來兩岸的互信就有了，所以我想蔡還是有很大的機會。 至於習近平對台政策講話的解讀，就是習明確表述了中共未來對台政策的戰略與策略，即“軟到不致失去立場，硬到不致產生決裂。”，按照大陸的說法，即是“既有務實，也有務虛”的一面，大陸的軟絕對不會失去一中，但硬的部分，大陸還是會給台灣很多空間和期待，既務虛，也務實，務虛基本上是戰略面，是一個戰略目標，務實則是策略，我們講戰略上要藐視的人，戰術上要重視敵人，就是這個意思。 我覺得不要讓大陸有一種感覺，就是“時不我予”，再不搞的話，過去八年已經搞了去中國化到這種程度，年輕人都不喜歡我了，我再給你八年，那我就完了，這樣的話你只有逼他下重手，這不是開玩笑的，是真的。因為他們不瞭解中國政治文化，中國政治文化很簡單，就是“死後留名”，人死留名，沒有一個中共領導人敢在他下台之前，歷史上給他的一個評價是在你任內台灣走了，因為我們在這方面沒有將心比心來看問題。 我在大陸最怕聽到ECFA你不要就算了、服貿你不要就算了，隨便你了，這就像一對夫妻，我對你如果沒什麼指望，我隨你便，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這就沒希望了，吵架有希望，我們倆吵一架沒問題，床頭吵、床尾和，等到兩個不吵架了，隨你便，你要離家出走，你走吧，那問題就大了，這種想法是最可怕的。 他現在不跟你接觸了，就有點麻煩，像最近就有一些親綠的學者不能過去交流，也無法邀大陸學者來台交流，這就變很麻煩，失去了雙方直接溝通的管道。在這方面，亞太和平基金會就沒有這個問題。像最近有一個例子，綠營學者邀不來的人，我們就可以代邀過來。 大陸現在鷹派的也很多，他們也開始煩了，你看王毅那天對台灣的態度很軟，可是對美國、對日本的態度是怎樣，說日本是雙面人，一方面說要跟我們改善關係，一方面到處找問題；針對南海問題對美國說，我們在南海不是第二個美國，南海是我的，很硬啊，不然你要怎樣，大陸現在非吳下阿蒙，中國人是不信邪也不怕邪。

　　中評社問：蔡英文上台後，兩岸發展最好與最壞的情況為何?
　　趙春山答：我認為蔡英文上任後，短時間內不會看到好，不過可以預估兩岸的發展可能會有三種情況，最好的狀態是蔡英文大開大闔，突然想通了，包括恢復國統綱領，兩岸朝正向發展，這是最好的狀況；其次就是維持馬政府現有的成果；而最差的情況則是兩岸停止交流，全面對抗，例如兩會中斷協商，不過我認為短期內也不會到最壞。 全面對抗就是回到金門、馬祖砲戰的時候，兩岸還是在那個地方，不過來一個“單打雙不打”，兩岸人員通通不來往，經貿也不來往，只有中藥經過香港運來台灣。現在有些人說，那個日子也過了，沒有外交關係、沒有協議，沒有就沒有嘛，他以為又回到1978年兩蔣時代的兩岸關係，可是今天的台灣和大陸已經不是當初的關係了，我們的對外貿易占了GDP的六成以上，而其中四成以上是靠大陸，我們的通婚、觀光等交流已不像1978年以前的“雞犬相聞，不相往來”，不是那個樣子了。 如果真到那樣子，我們現在在大陸有多少台商，那怎麼辦，所以問題非常複雜，沒有那麼簡單，因此現在最壞的狀況就是全面中斷交流，很多人在談說最有可能就是兩會中斷協商，這以前也中斷過，直到馬政府上台才恢復。另外就是邦交國，他們在等啊，有幾個在等啊，這是非常可能的，另一方面就是最壞的，也就是軍事，當然我覺得現階段不可能走到那個地步，光是前面的那些協議都沒有，對於台灣的民心士氣就有影響，你可以想像那時候股票會是怎麼回事，我們今天台積電也在大陸，聯電也在那裡，你現在怎麼辦，我們幾個工總、商總怎麼辦，我跟你講，沒那麼簡單，這個問題複雜的不得了，我們現在就是跟大陸剪不斷、理還亂，雖然我們不願意見到最壞的狀況，不過我們心裡要有準備。 不過我對蔡的團隊還是有期待，最近他們內部開會有些我也了解，他們還是希望走溫和的路線，你可以看吳釗燮在美國CSIS的講話是相當不錯，包括有關十一段線的說法都不錯，連中共也才講九斷線。他們現在有個決策小組，我覺得吳釗燮有一些說法還是要面對現實，例如現在負責的邱太三他也非常溫和，所以我還是存有一點希望，審慎樂觀，是因為當你執政以後，你就要面對現實，加上美國也不會允許台灣走向太極端的路線，美國現在要大選，包括中東、朝鮮，美國已經搞出了那麼多問題，我相信520蔡會往比較正面的方向去走，今天你要蔡馬上講反“台獨”也許很難，但你要她處理內部爭議我覺得不是那麼難。因為她現在講了很多東西，不過大陸不接受，所以我認為她會更講清楚，如果她敢講恢復國統綱領，這會是最大的善意，什麼就都不用說了，這也只是把本來就放在那邊的國統會活化而已，因為我講恢復國統綱領，但並沒有說要馬上統一啊，如果蔡真的恢復國統綱領，那就等同於於馬習會，一定會成為國際關注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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